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谈球吧体育中通快递员意外死亡之后第一次,是他的哥哥李承在将李方送往医院的救护车上,听到救护人员说“(李方)几乎没有心跳了”。
那是今年4月10日深夜近零点,十几分钟前,在河北石家庄李方的出租屋里,李方被哥哥发现,裸着上身,脚杵在地面上,半悬在床沿,挺着肚子不住地“倒喘气”,人已经没有意识,身边的手机上显示出家人从下午开始持续拨打的数十个未接来电。
据河北医科大学第四医院出具的《诊断证明书》,李方先是“意识不清待查,呼吸衰竭”,最终结论为“心跳呼吸骤停”,而中间具体的病因、发病过程,医生并没能给出绝对清晰的断定,但能排除凶杀与中毒。
实际上,在这之前,李方已经没了生命迹象,但李承恳求医生继续“抢救”,因为“不能让老人家直接来看到一具尸体”,因此,心脏起搏器和其他相关仪器还在维续着。
当李方的父母从农村老家赶到石家庄,前脚踏进医院抢救室,后脚医护人员就停止了“操作”,宣告了李方的死亡。
4月24日早晨,李承和家属来到李方生前工作的快递收发网点,门口遇到正在低头拣货的小田,小田是李方在中通快递部工作的同事。
小田头也不抬地对李承说:“我没空和你们聊”。李承解释,自己是来替李方收拾遗物的,“这小(李)方不是没了嘛”,话音刚落,小田“啊?”一下抬起头来,一脸懵,反问“他(李方)不是在住院吗?”
2021年4月10日下午1点45分左右,石家庄西南部某村的李老头接到了二儿子李方的电话,对方说给爸妈买了夏天的衣服,看快递信息今天能送到,嘱咐两位老人收到件后给他回个电线点过,收到包裹的李老头给儿子打回电话,但一直无人接听,家人以为可能有事在忙或在休息。
但过了晚上8点半,家人还是联系不上李方,哥哥李承便找到了石家庄长安三部网点负责人徐光的电话,对方在电话里同李承连连道了好几个“没事儿”:“李方下午五六点下班的,没人接电话,可能是回家休息了,电话调了静音”。
直到晚上11点左右,仍未联系到弟弟的李承打车去李方的出租屋,还在楼层走廊里,他就听到了房门内传来粗犷的“呼噜声”。
他以为弟弟在睡觉,便用力敲门,“还有点生气,想斥他一顿”,持续拍打了好久,却一直没人响应。由于当时已是深夜,李承担心影响到邻居,便打电话叫了开锁师傅来
又过了半个多小时,房门终于被打开,屋内漆黑谈球吧体育,李承打开灯便迎面看见躺在床上的李方,半裸着身体,下半身悬挂在床沿,身体不断轻微抽搐,往外狠狠喘着气,这就是李承在门外听到的“呼噜声”。
李承大喊弟弟的名字,后者没有任何意识,李承立马叫了救护车,等待的时候看了看屋里的环境,没发现有什么异样,李方的身上也没有任何外伤。
在李承提供的手机通线分钟后,救护车赶来,医生在屋里抢救时,李方的心率为142次/分,“但呼吸逐步衰竭,‘呼噜’声也消失了。”李承回忆。
120医生在屋里抢救了近10分钟仍然没有起效,刚过零点,李方被送往河北医科大学第四医院,然而,在救护车出发约4、5分钟后,医生告诉李承,李方几乎没有心跳和呼吸了。
对于李方的死,当时急救的医生无法给予确切的医学解释,在排除了他杀、中毒后,家人只能接受“突发疾病死亡”的事实,回老家处理后事。
李承说,4月12日下午2点多,徐光来到李方老家吊唁, 出了1000元份子钱。出门离开时,他还回过头来表示:“此次吊唁仅代表个人,不代表公司。”
“之前不是说五六点吗?”李承犹疑,他请求徐光回去再看看监控,家属想知道李方病逝那天下午,究竟发生了什么。
直到4月23日早上9点左右,李承到中通石家庄长安三部网点收拾李方的遗物,顺便想询问监控一事,通过李方的三名同事忆述,李承才知道了,4月10日那天,早在几个小时前的下午,李方就已经产生了剧烈不适。
“我弟弟走的时候31岁,未娶妻,无子女,给我们留下一床铺盖、一堆旧物和余生悲伤。”李承把这句话写下来,这个近一米八大高个的北方汉子有点啜泣。
兄弟两人原本都在北京工作,李方在西单地铁站做安检队长,2018年,为方便照顾老家父母,李方回到河北,这年8月底,他成为石家庄长安三部一名中通快递员。
快递员工作辛苦,但相对灵活自由谈球吧体育,多劳多得,好的情况一个月可以拿到近万元工资。李方在上班附近租了一间20平米左右的单人公寓,一个月房租1000多元。李承给弟弟买了一辆6000多元的电动车,李方用了近三年,里面日常放着一瓶水、半盒烟、一个充电宝、一件雨衣和一盒黄连上清片。
李方去世后,李承在弟弟的工资结算单上看到,按照一件快递8毛钱的提成,从去世前18天计算,李方平均一天派送327件快递,平均一小时要派送约40件。
中通快递员的收入案例(图源:茶竹永川论坛2017年的文章《来来来,我给你们普及一下中通快递员的工资待遇》)
在一个省会城市靠近市中心的快递货运点,快递员们都很忙,日均揽件达数百件是常态,因此,在4月10日那天下午3点左右,当李方开始感到身体不适,想拜托同事带自己去医院时,忙得停不下来的同事们都建议他去找长安三部网点负责人徐光。
李承在监控里看到,4月10日下午3点左右,李方开始出现不舒服的状态,他到公司门口呕吐了一会儿,然后俯身趴在自己的电动车上,同事老刘过来陪他说话,“李方又说自己不舒服,想吐”,老刘记得。
5月22日,记者和李承一起找到了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给李方接诊的何医生。据何医生回忆,当时他只觉得这个年轻人“精神不太好” “没有其他症状”。查了血液和心脏,都没有异常,何医生给他开了药,诊断单上写的是“肠胃湿热症”,共花费57.7元,是徐光付的钱。
从卫生服务中心出来后,徐光与李方分别,后者独自回了约2公里外的出租屋,直到晚上11点被发现时已不省人事。
“有些事好像早有预料一样”,李承心有余悸地回忆。今年春节期间,李承由于工作提前离开了老家,李方自作主张给李承老家的房间全部重新装潢了一遍,几乎事无巨细,连窗帘布、沙发套花纹式样,都选了好多款发给李承挑选,“怕你不喜欢,喜欢就好”。
李方比李承年幼2岁,但却像个哥哥,很照顾家人,微信聊天记录里,李方给李承发过最频繁的一句话是“哥,等我,我马上到谈球吧体育。”
李承认为,如果李方身体有什么小毛病不会隐瞒,他特别重视身体健康。李承回忆,去年,李方骑电动车不小心被人擦过去划破了脸,只是皮外伤,但他还跑到了一家省级三甲医院去拍片子。
根据我国《工伤保险条例》规定,员工在工作时间和工作岗位上突发疾病死亡,或者在48小时之内经抢救无效死亡的,视同工伤。
4月23日,李承拿着李方的社保卡去查询,发现长安三部网点并没有给李方缴纳五险一金,李方是以“灵活就业人员”的身份在一家人力资源服务有限公司自行参保的。
中通快递平台虽然的确为李方投保了一个“小哥宝-团意险”,但这份保险只承保快递员在运输过程中发生的意外事故,经过与保险公司确认,李方这种情况并不能获得理赔。
4月26日,李承联系了中通快递河北管理中心负责人,在这通电话录音中对方表示:“如果是工伤的话,中通这么大个企业,长安三部肯定是要承担责任的,工伤就走保险嘛。”但在中通快递官网可以查询到,李方工作的石家庄长安三部网点,与公司总部的关系,是“加盟”。
“加盟网点须接受中通营运中心统一管理,专一经营中通快递品牌,独立投资,合作经营,自负盈亏,独立对外承担责任。”在中通快递的官网上“加盟合作”版块里的“加盟原则”中,有这么一句线日,《南风窗》记者来到中通快递石家庄长安三部网点,下午2点左右,仓库里只有寥寥三四个人,入门处停放着几架运输货物的铁皮车。该网点负责人徐光拒绝了记者的受访。
当天下午,中通快递公司公关部一名工作人员对南风窗记者表示,“加盟商都是独立经营主体,在具体执行的时候,确实出现了一些不规范的情况。后续我们会加强管理,通过更多监管措施确保加盟商依法依规经营。”另外,强调中通公司“愿意提供20万元抚恤金,并提供帮助。”
从性质上来看,地方加盟商并不直接隶属中通快递总部规管,而是独立经营主体。类似的运营模式在我国目前快递、外卖平台都不少见。在青岛韵达快递工作8年的快递员曾泉告诉南风窗记者,“我们这边没有签劳动合同的,也没有社保,老板让(我们)交加盟费,然后签加盟合同。”
曾泉阐释,“一级加盟”网点通常直接加盟快递公司总部,再往下的快递员从名义上其实属于“二级加盟”,而不是合同制劳动者。
在加盟模式下,企业与快递员未签订劳动合同、无劳动关系,不承担“五险一金”责任,企业成本支出更低。粗略估计,一个拥有百人员工的快递网点如果要为所有员工上社保,一年开支需要大约100万元。
据国家邮政局和中研网的统计数据,截至2019年,全国快递从业人员超300万人、外卖配送人员总数已突破700万人,仅这两个行业的从业人员总量就超过了1000万。
截至5月25日,李承及家属仍然坚持拒绝中通快递提出的“20万人道主义抚恤金”,并提出中通公司为石家庄当地所有快递员签合同和补缴社保的诉求。